溜烟跑了。
曹顺章立刻揉着打痛的手。
曹葫芦再一次面对那具躯体,点了点指指戳戳的用人杂役们:“你你你你!拖走1
被他点到的立刻掉头就走,没点到的也跟着闪。
曹葫芦喊:“扣薪水啦1
一个用人不满地说:“扣啦扣啦!我一份钱做两份工,好意思扣就扣啦1
“叫你们做事不做事啦!当然要扣1
“雇我是做饭,现在连衣服也要洗啦1
“我是司机,院子也要我扫!前天陪老爷去茶会,刚打死人呢,连个压惊钱也不给1
“到你们家多做不给钱,少做就扣钱。大管家你打听一下啦,现在老爷多得很,我们这样服侍过真正上等人的好找事1
曹葫芦瞪眼:“你意思说曹家不是真正上等人吗?”
“那就摸着心口讲啦。”
曹葫芦很没辙,因为跟他斗嘴的都是且战且退,嘴没斗完,人倒没影了。曹葫芦只好瞪着尸体发呆,零的德行让他也龇牙咧嘴:“尸体嗳尸体,你就做尸体也做得寒碜了啦。”曹葫芦拿起用人扔掉的扫帚捅了捅零,然后他瞪着零的脸,高山失足般地一惊:“大头鬼了1他跳着蹿回屋。
曹顺章沾沾自喜地喷出一口烟,这个人一生中似乎就三种状态,对下的目高于顶,对上的阿谀奉承,独处时的沾沾自喜。
曹葫芦蹦着跳着进来:“冤孽啦!撞见鬼啦1
曹顺章被呛得直咳嗽:“我呸呸呸呸呸!咳咳咳咳咳…”“二少爷啊1
曹顺章已经顾不得顺遂了:“你撞见鬼啦1
“是撞见鬼啦!死人头…大门外边的路倒尸,是二少爷啊1
曹顺章的表情有点像被鬼掴了一耳光,狐疑着不知该上哪找伤害他的家伙。
“二少爷啊!二少爷回家啦1
曹顺章沉默,狠吸了一口雪茄把雪茄放在烟缸里,外表冷静而内在惶急,他忘了戳灭刚开个头的雪茄。他边往外走边沉郁地发着狠:“要不是扣你薪水。”
曹葫芦一言不发地跟着往外走。
花甲之年的曹顺章和知天命之年的曹葫芦在大门前打量着那具尸体。用人们又聚了很远地指指戳戳。
“老爷您看,可不是二少爷。”
“不是吧?”曹顺章仍在狐疑,惟恐那具尸体是一个可能的骗局。
曹葫芦拿扫帚戳零的脑袋,调换着角度:“您看,剃了这头发,刮了这胡子,没这块伤…往回倒找十几年。”
曹顺章看着,靠近,他开始战栗。曹葫芦还在戳,曹顺章把那把有失恭敬的扫帚抢了扔开,他用手把零的脑袋扳了过来,探鼻息,摸脉搏,然后捶胸顿足:“冤孽啊!天道啊!讨债鬼呀1他回头瞪着指指点点的用人“还看着干什么?往里抬啊!还没死啊1
于是七手八脚,一拥而上。抬路倒尸没有身份,抬路倒尸二少爷就有了身份。零的脚拖在地上,仅存的一只鞋子也掉在地上,零的脑袋撞到了房门。曹葫芦在后边架着曹顺章跟随。
零在七只手八只脚的胡搅中被扔在自家沙发上。
曹顺章在语无伦次地下着命令,夹杂牢骚:“去找医生啊!药啊药啊,家里有药的!烧洗澡水啊!把衣服换了!有传染病的!丢人哪!现眼啊1他忽然住嘴了,警惕地看着他的用人。
用人们什么都没有做,在沉默,有一个预谋似乎在方才已经商定了。
曹顺章用一种忽然显得极冷静的调门:“干什么不去做事?”
全体用人齐刷刷的一个大鞠躬:“恭喜老爷!贺喜老爷1
曹顺章警惕地问:“我有什么喜事吗?”
“二少爷回来了!大喜事1
“你们最久的做了不到半年,见过二少爷吗?这畜生…二少爷回来不是喜事,也不要声张,知道?嗯?”
“是喜事,大喜事1
“嗯嗯,去干活去干活。”
用人们看着这个装聋装死的老头,几乎有些愤怒了:“老爷,喜钱。”
“没喜事哪来什么喜钱。”
“老爷,对街马家讨小,给所有下人多一个月的薪水。”
“姓马的是暴发户!我曹某是上等人。上等人按规矩给,不乱派钱-…我有做讨小这种为富不仁的事吗?1
零在用人们粗鲁的折腾中被弄醒,他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在身前晃动,咆哮,色厉内荏,狐假虎威。一切都模糊,什么都看不清。
一个用人继续说:“按规矩就是该给钱。”
曹顺章蹾他的拐杖:“是按我的规矩1
“我不干了,老爷。”
曹顺章对着那个走出去的用人:“你就不要干了1
“我也不干了,老爷。”
曹顺章现在有点发愣。
“我们商量过了。你家早没法干了,我们都没法干了。”
“你家也不是上等人,上等人家的二少爷不会这样子,上等人家都讨小,女儿都早早地嫁出去,上等人家的管家也不会叫葫芦。”
曹顺章现在终于明白这是主逼仆反,看着络绎离开的用人,他明白这是早有预谋的一次起义:“良心何在?你们这是乘人之危!我扣你们薪水!我报警了!┪摇葫芦你盯好了他们!别让偷走东西1