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今这第一只密罗雀的，是一个绿袍少年。少年材瘦小，面目颇为俊秀，从衣饰武的华程度上看，相当不凡。然则清任觉得这少年颇为生，朝中大族的弟，多半见过，倒不记得还有这么一位。

僚系统早已被他们渗透，如同铁板一块。清任每向前走一步，都如同泥泞中跋涉。然则越是如此，清任便越不肯服输，以一人之力与官僚们拉锯，并未真正落过下风。几番斗争下来，贵族们也清楚地看到，武襄的继任者虽然表面上温和儒雅，然则行动起来却手腕凌厉狠辣。即使是被他敬为元老的庆延年，亦不敢在他底下过于造次。在青夔历三百九十二年，清任利用旱灾，毫不客气地撵走了门阀贵族们的最大幕僚——大巫巫贤，又在不到两年的时间里把巫贤的继承人死，任命自己的亲信——来自冰什弥亚的巫姑担任大祭司一职，从而使得青夔的贵族们再也无法左右国家的祭祀和神权。甚至王后庆拂兰被变相地置冷，作为父亲的庆延年也只能忍气吞声。

也曾有人谏青王清任，说天罗雀这等纤小诡艳的禽鸟，怎么荻原的苍隼和白豹相提并论，用以考较勇士的术呢？清任便笑笑，本来就是年轻人玩乐的东西，当什么真。王说了不当真，也就没有人敢于计较了。

到了青夔历四百一十年，青王清任宣布不再举行狩。于此朝中多有微词，是祖宗多年的规矩，岂可一日废止。然而，彼时青王状况日渐堪忧，却也是事实。许是过于劳之故，才刚四十的青王清任，早早地染上了肺病，时常一副倦怠模样。日炎炎，青王可是需要静养的。大臣们亦不好多说。清任亦曾下令，狩可在大将军主持下继续举行。然而没有青王参与的狩，形同虚设，没几年也就取消了。

夔历四百一十年，九嶷的女首领季荪赴郢都觐见青夔国王。清任在郢都城外设幕帐，每隔一里设，又城内连夜张灯结彩，烛火通明，用国礼迎这位远而来的女王。作为与青夔人同祖先的九嶷族，在武襄掌权的时代遭到了极为血腥的征服，双方结下了仇大恨。在湘夫人的斡旋之下，九嶷的移民才免受灭族之灾。清任即位之后，遵从湘夫人的意愿，免去了九嶷遗民的贱民份，同意他们划地自治。而季荪郢都觐见受到隆重礼遇，更是成为了青王清任厚待被征服领地原住民的一个标志事件。

少年亦知青王在打量他，一时竟呆在那里。旁边就有人悄悄推他，促他上前叩谢。他竟像是着了似的只顾发呆。一张粉的脸儿红透了，倒比天罗还艳。清任诧异了：怎么这般局促，完全没见过世面似的？

清任刚要问话，忽然看见首辅庆延年匆匆走了来，朱紫大袍风尘沾染，看样刚刚从城里赶过来。还未走近，清任就看见他脸上的皱褶团起，拧一个大大的“谏”字，心下顿时有些不耐。及至到了跟前，首辅并未发一辞，先就跪在了一旁。

可实际上，真的能够中天罗雀的人并不多，一年也就那个一两个。久而久之，人们不得不佩服青王的用心。征服苍隼和白豹的人，固然是勇猛顽，可是这天罗雀却考较了武士的灵巧和智谋。其实，这密罗雀和密罗本是一东西，被风落也就是雀，雀停在枝也就是。这奇特的生产自九嶷山，正是季荪带来送给青王清任的国礼。

青夔历四百一十二年，青王清任重修了离昔辉堂，园中遍植天罗树。天罗盛开时，遍邀全国善者，无论良贱，大宴于堂前。酒过三巡，即开始比赛术。第一年参加术比赛的不过寥寥十几个贵族少年，到得第二年就有全国各地的手百来人云集一堂。再往后，每年的天罗会，都会引大量的武人。于是昔辉堂的术比赛演变为了另一狩，并且成为青王搜罗人才的盛典。由于青王必然亲临观看，许多人希冀通过杀一只小小的天罗雀而得到青王的瞩目和提，事实上也的确有人跨越军阶晋升的漫长路，得到破格重用，甚至成为青王的心腹近臣。

旁边就有内臣上去，促他过来谢恩。少年伏在地上，低了，却还是不肯开，更不肯走近青王这边一步。

庆延年应声而起，依然是一脸老臣之怒，并不肯先行开。清任愈发不耐。这几年庆延年的年纪愈发大了，而清任对待庆氏贵族的态度则是一日不如一日。虽然表面上依旧优容，然而实际事务方面却渐渐疏远他们。这使得首辅的声望隐然不如往昔了。庆延

这金盘里的天罗雀，成了荣耀和机遇的象征。天罗和天罗雀，并不是青夔国本土的，事实上在青王清任把这天罗雀带昔辉堂之前，没有一个青夔人见过这明媚的飞禽。每年天天罗开，林中就飞起了天罗雀，归夏至，天罗落，天罗雀也就消失了形迹。天罗雀有着燕的外形，但是形小如粉蝶，血的尾羽张开有如一朵风中天罗。据巫师解释，天罗雀就是天罗这神奇植的魂魄，朵离开了枝梢，随风飞扬，变成了灵古怪的鸟类。

“庆大人快起来，”清任略略欠，颔首微笑“几时非要跪着跟我说话呢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