子忽然跃起,三五个起落已跃到那近百辆粮车的车边,伸手一拉,已拉断了最近一辆车子的捆索。他却丝毫不停,手指如钩,直直地向那米袋中掏去。拿回来在眼前一看,脸色登时陡变。
然后他又换了一辆车,照样施为,却越看越怒。
只见他发了狂似的把那百余辆粮车掏了个遍,神情越来越狂暴,看得冷丁儿和陈寄在后面都担心起来。
总算有十余辆车是好的,旁边的兵士却注解似的道:“这有米有肉的,该是送给尉迟将军的。”
虽说左坚身形极快,但掏遍所有粮车,却也用去了几近一炷香的工夫。
但——几乎每一辆车都一样,除了外面的几袋还像是米以外,剩下的,都是这样的掺杂着沙子和说不出名堂的东西。
左坚猛地一停身,站回到最前一辆粮车前边,胸膛不停地起伏,似已觉得喘不过气来。
好久,他才缓缓转身。
数百双目光一齐望向他,那里面有哀痛、无助与绝望。
左坚缓缓道:“没想你们说的都是真的。”这句话,他说得极是沉重。
没有人接口,也无人愿接口。这是一种羞惭,被辱者的羞惭。
却听左坚接着忽然狂怒叫着吼道:“妈的,杀,只有杀了!”
他久执军法,一个“杀”字吐出,就似有一股强烈的血腥味在空中浮起,他身前的众兵士不由暗退了一步,齐齐心中大惊。
只听左坚高叫道:“这样的话,不止你们要杀,老子我也要杀。不止你们要反,老子我也反了!”
他一脚猛地回踹向身后粮车的车辕,那么粗的车辕在他狂怒之下居然被一脚踹断。咯崩一声,闷而脆的响声传来,猛地失衡栽下的车身压得那匹拉车的老马一声惨痛悲鸣,左后腿再也支持不住,膝盖咯的一声断了。它惨嚎倒地。
没人有心情关心那匹老马,陈寄眼光中闪过一丝痛楚,只听左坚继续狂吼道:“这样狗都不吃的东西,还留着它干什么?先烧了它!”接着他大喝道“叫人回龙城报信,咱们还守什么守,老子也反了!我要和你们一起反回嘉峪关,实在不行,那就反回长安!跟皇上老子问一个道理。这不怪你们,也不怪我。实在是他们辱我三军太甚!”
人群先是为他这种猛地爆发出来的、比所有人都更狂悍的暴怒吃了一惊。接着,却像终于找到了一个领头的人,听他喊出了所有人的心声。
他们马上齐声欢呼了起来。那是一种摇天动地的应和,那喝彩声让站在人群之前的左坚心头猛地升起一种豪壮感——不管了,管他什么军中法则,管他什么朝廷制度。有这么一群支持自己的汉子,有这么欺人的世道,管他是成是败,他左坚压抑已久了,今日就和他们反了,今日起就和那些杂碎们拼了。反正他只想找个机会好好轰轰烈烈一场,那才不愧于此生世界,当了一回男人!
转眼间,只见无数人影冲上,有的冲左坚高叫道:“左统领,有你领头,我们就算把这条命交给你也甘心了,谁要是退一步,谁他妈的就是孙子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