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破晓之际，他来到了异庵。

连日以来，雨晦天暝，东行路，一片泥泞。

可才到窗下，却听到里面有人说话的声音。

他只觉得自己一时都透不过气来，好容易了一，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仿佛整个翻转过来了一般：原来都是这样，原来、都是骗我的！

每日里，他都呆呆地坐在天津桥畔，看过往的行人，再就是在运河的码，坐在人声喧里，默默地发呆。

他忍不住想要一声长哭，可只觉得此时哭都哭不来。可这番打击下，他控制不住，呼间大有异样。门内的异门主忽开喝问：“门外何人？”

李浅墨恐怕异门下发觉，全力施为提纵之术，鸦雀无声地潜了异庵。

他不愿有人知，悄悄在廊藏住了形，只听屋内，正是鹿儿在与异门主吴盐说话。却听得吴盐的声音：“你看看，你的伤还没好，却缠着我说了一整夜。什么重要的事，等以后伤好了再说不行吗？”

他的声音忍不住哽咽起来，却自压着：“……此生此世，都不必再见面！”

整个异庵仿佛还在沉睡。

李浅墨一路东行。

李浅墨陡闻此语，不由大吃一惊。

然后，只听耿鹿儿的声音：“不说明白我会觉得不痛快。”

因为，他这次走事突然，全无预备，这一路，从长安到洛，上的一银都快光了。

李浅墨急怒之下，竟笑了来。只听他：“不用再劳烦你转话了，你可直接告诉耿鹿儿，‘犯斗’剑的剑谱，我录好后，自会遣人专门送往骊山。而我与她……”

自己胡愁恨的，尽为那些并不曾真正知的人心，可为什么，不去找鹿儿。无论这个世界如何，鹿儿总还会懂得自己的吧？

这一路上，所行所见，都是人困顿。

却听得窗内耿鹿儿倦倦地：“你告诉他，当初，我接近他，只是为我骊山一门中，如今只余‘乘槎’剑术，‘犯斗’之术久已失传。那犯斗剑，我师父说当世只有肩胛会。我想，肩胛没了，如今会的只有他了。缺失犯斗剑，是我骊山一门多年不振的原因，我接近他，只是想重新为师门寻回‘犯斗剑法’……”

他悄悄潜到耿鹿儿歇的那排廊房前，靠近房门时，心下不由到犹豫：这时去，会不会打扰鹿儿养伤。且如果让异门中人发觉，怕是他与鹿儿都会不好意思的。

这么一想，李浅墨一时再忍不住。哪怕异门主严令耿鹿儿伤好之前，不许他再靠近异庵，他此时也忍不住要去一探了。

李浅墨今日本来就情怀恶劣，好容易悄悄潜异庵，再没想到会听到耿鹿儿这样的一番话。

只觉她迟疑了一会儿，才又开：“等再见到李浅墨，你要告诉他，我真的不想再见到他了。”

他在洛城逗留了数日，直到银钱全用光，依旧找不兴致来怎么去一钱。

直到有一日，他猛抬时，于路的前方，惊见一个大的城池。看着门楼上斗大的字，才惊觉：自己已经到达了洛。

他自己想什么自己也不知，只觉得，自己此时，最想见到的就是耿鹿儿。只要望到她小鹿一样的大睛，那纯良的光，自己一见之下，就会忘却所有苦恼，重新觉到开心吧？

他急怒之下，只觉得中火烧火燎地疼痛，再发不声音来。说完那句话，一弹，就已逃异庵。

有时，李浅墨看见有车陷在了泥途里，习惯的，他会上前相助，帮他们把车来；有时，却又只视而不见，冷相看。

其实他自己也不知自己是要往哪里去。他只觉得，自己再不能留在这个长安了，那不是他的长安。

怪不得不罗大哥、谢大哥还是肩胛，最后都不得不孤独终老。

李浅墨行至洛，不由停下脚来。

一语说完，他觉得自己再也承受不住：珀怨恨幻少师，抱着阿卜回连云第去了；索尖儿为了嗟来堂，不惜与魏王府勾结，卖称心，别人的血，开自己的前程；王婳又是那样，让自己觉如从不曾相识……至于覃千河毁诺更不待提，枇杷是婳的人，吴盐想来是东的人了……他们都这样，整个长安都这样，甚至连鹿儿也这样，他们看上自己的，不过是自己的手中一剑。

直到这一日，他依旧从一早上起，就坐在洛城运河的码上，

洛城中，柳盛靡，原与长安不同。

差不多每年的夏天，天都会来此消夏。一则消夏，二则可免除百姓粮转运之苦。所以当朝贵人，多在洛城中也营建了华宅。

沿途所经，路过华山，潼关。他也曾直登观日峰，纵声长啸；也曾在潼关外的泥径上，困立雨中，不言不动，旁边经过的人只把他当成疯或是傻。

李浅墨一怔，没想鹿儿这么早就起来了。

不怎么说，鹿儿还在，不是吗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