咪咪不响了，过了一会儿，她伸手指，在庆庆锁着的嘴上轻轻敲了三下：“笃笃笃，开开门，

“哦。”端丽心里活动开了。家用实在张，每月都须贴补三十四元，那一百零五元早已用完，变卖东西已成为公开的事情。婆婆屋里也卖了好几包衣服。前些日“甫志”借了黄鱼车，帮忙拉一张红木八仙桌去寄售，端丽也让他把一张三面镜梳妆台拉走了。苦日过过，孩们懂了不少事。多多不再为跑寄售商店掉泪了，放学以后常常和几个要好的小朋友一起到寄售商店逛逛，看寄卖的东西卖了没有，如已卖，她就极兴地回来报告。端丽便松松手买些果、熟、心，最多不过三天，就能收到邮局寄来的领款通知单。然而，坐吃山空，靠卖东西终究不是长远之计。找个孩带带，不会耽搁家务，又有收。咪咪在家很寂寞，也可帮着照看，倒是个两全的好办法。走了一段，她吞吞吐吐地开了：

“金阿姨，你，是不是帮我留心一下，有没有这样的人家，我反正没事，也便当…”

她给找的是个一岁半的男孩，名叫庆庆。父母双职工，三十八岁才得了这么一个宝贝，不舍得送托儿所。知了端丽的情况，虽顾虑她家成分不好，怕会招惹麻烦，但也觉得这人家生活习惯好，讲卫生，有规矩，孩过来可以放心。反复权衡，终于同意了。工资一月三十元，包括两顿饭一顿心。另外，他们自己订半磅，每天就让送工人直接送这边来。

咪咪走过去，拉起了他：“你们不要讲他了，他还小呢！”咪咪是唯一迎他的人，她实在太寂寞了。她最小，没有弟弟妹妹，常常对端丽要求：“妈妈，再给我生个小弟弟，妹妹也行，好吗？”如不是“文化大革命”端丽是还要生的，总还应该有个儿吧。她的职责就是养儿育女。而到了下，就这三个，还愁养不活。

端丽也不知，沉默着。

金阿姨说：“我看你这样的情况，最适合给人家看个小孩。不要门，在家里就把钞票赚了。”

第二天一早，上学的，上班的都还围着桌吃早饭，庆庆就被送来了。这是一个不认生的孩，很白很胖，有一双黑似的睛。端丽抱着他，他挣扎着要下来，站在地板上。文耀、多多、来来、咪咪，站得远远地看着他，神情都很严肃，好象在看一个小怪。端丽也觉得有张，她从来没接过别人的孩。连自己的三个，也都是请妈带的。她虽有，却不喂，因为喂是很容易损害形得。面对着大家的审视，庆庆并不畏惧，他也在审视着他们，看看这个，看看那个。忽然之间，他蹲下来，只听哗哗一阵声，撒了。

咪咪把啼哭不止的庆庆搀到浴室，指着桶：“在这里。”然后一扳的扳，哗哗哗地冲下一，庆庆不哭了。端丽松了一气，赶去拿拖把拖地板，拖净就煮。沸腾的是这么迅速地溢钢锅，把她吓了一，险些儿把手指坏了。

“龌龊煞了。”多多叫“要死了！”

话没说完，金阿姨就领会了：“好的，好的，包在我上。”

工作就好了。”

这时候，庆庆“哇”地一声哭了。他觉到了大家的指责和不满。

端丽了一长气。

庆庆包着一嘴的饭，只顾摆前面的积木，毫不理会端丽的奉承。端丽绝望极了，不晓得他为什么要绝，她不知自己那三位小时候比要难伺候一百倍。

“早上送到你家，晚上领回去，给他吃两顿。”

“这又不是喂洋囡囡吃饭，有什么好试的！”端丽烦躁地拒绝帮助。

“怎么个看法？”端丽心动了。

“他怎么在地板上小便？”来来问。

金阿姨晚上就给回音了。她很卖力，很心。端丽家虽已败落到这程度，她依然很有兴趣来打打。请她屋坐，她不肯，只肯站在楼梯，却不时伸长脖往房间里瞅。

喂庆庆吃东西是一桩伤脑的事情，他拒绝，不时地用胖而有力的手指推开勺或玻璃杯。端丽连哄带，总算喝下半杯，不料他咙咕噜了一声“哗”地一下，又全吐了来，前功尽弃，腥味搅得端丽也想吐。中午吃饭，一饭在嘴里可上半天，饭不是糖，就溶化了。须用尽力气动员他嚼，用搅拌，最后劳驾咙往下咽。端丽说尽了好话，简直要求他了：

文耀皱了皱眉。

咪咪饶有兴趣地站在旁边看，忍不住要求：“妈妈，让我试试看好吗？”

“好，乖，咽下去。真乖，咽了吧，咽了，咽了，乖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