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是这时候，她还没来得及失望，却已被快乐攫住了。她觉到他的手在了她的上。她浑的血都冲到了，她以她浑的血来验，来回应这只手，她以她浑的血亲吻着他的手心。他的手心同时散发沁凉与温，渗她的，渗她的血，血这才忽冷忽地回。她浑一阵冷，一阵，禁不住地打着寒战。她开始穿鞋了，鞋总不上脚去，直到他的手离去。她站起来，跟着他走上了石阶，走上了石阶的凉亭。他们在凉亭上不约而同地站住了脚，回最后一望了望龙潭。这是他们的最后一个停泊地，他们今生里是不会再来了，不会再来，再来的话也不会是这个龙潭，这样的他们了。他们是许久以后才逐渐明白这个的，这时候，他们只是冥冥地有一牵挂，牵挂肚的，却又不知牵挂个什么。其实，人生里的每一秒，每一地都不会重游，可是，并非每一时每一都能提醒人们，唤醒这牵挂，因此，人总是不珍惜，珍惜了此时，又不珍惜彼时了。而这一，他们却是永远永远也不会明白的了，尽他们聪明绝，

时间到了。

“走吧，时间到了，要回去了。”

好多日以后，她再回想这一刻，这几个字便成了一咒语：

此都有些不习惯似的，有些尴尬。她心里不无作地想：“假如知他也留下，我就去了。”他也不无作地想：“假如知她也留下，我就去了。”他们的表情上也不加抑制地不得已的意味，这样，才稍稍觉着了心安。然后他说：“这里多好，就想多待一会儿。”她也说：“这里多好，就想多待一会儿。”似乎是表明了心迹。

要回去了！

是碧清碧清，没有一污浊，没有一杂质，他们互相看见了脚背上的肤的细纹，脚趾上的汗，趾甲上的裂纹。他们又停滞了，走不通那隔了，他们之间已经启开的那扇门又神鬼不觉地合上了，连一条细都没有留下，他们又丢失了钥匙，束手无策。他们甚至连别离的事都无暇想起了，他们灰心地怔怔地站在里，浪费了足有二十分钟，然后，彼此都有些疲倦了，彼此都有些退缩，不得不想要放弃这累人而又没有结果的对峙。首先是他支持不住了。他退后了一步，在池边石上坐下，开始掏烟。她便也松弛下来，退后到了池边，离开他有三五步的地方。然后，他摸了烟和打火机，打火机打着了，接近了烟。就在火苗与烟相接的那一瞬间，忽然有什么东西被照亮了，他们心里都不由得战栗了一下，他们不约而同地想起了锦绣谷，锦绣谷里的神奇的风。他微微颤抖着手燃了香烟，她慢慢地在他边三五步远的石上坐了下来。两人默不作声地坐在自己的石上，望着那一潭龙泉。崖的泉幽得要命。时间在一秒一秒地过去，她甚至听见了走秒的声音，咔嚓咔嚓，如钟锤一般敲响了，前的一切都在这钟声中隐退了。她焦虑万分，要知，这是最后的时刻了，一切就将结束，他们总该再些什么吧！其实，该说的都说过了，该的也都了，可她觉着已经说过，已经过的都那么不可靠，不真实，她是信赖不得一儿，依傍不得一儿。她还须有个更切实的东西，可供她握住。可她又不知这个切实的东西应该是什么，是一句话，是一个誓约，还是一件信，这些似乎都太轻薄了。她为难得几乎要泪了，忍着，垂了。他也是一样地垂丧气。离开车时间只有十分钟了，可他们一筹莫展。她开始后悔是不是不该走开他这么三五步的，在这样的时刻，只需一个小小的动作即可铸成大错。她不知自己是否已经铸成了，假如她方才不是走开去，而是走近去，就在他边的那块小石上…可是，现在还来得及吗？他已经在穿鞋了，清冷的珠从他脚跟上了下来，滴在潭里，竟没有一声响。然后，他穿鞋了，鞋就是普通的凉鞋，浅褐的，已经很旧了，面上有几条糙的裂纹。然后，他站了起来，他要开步了，他向哪里去呢？她浑都张起来，血凝固了，再也不动了。几个着的男孩在龙潭里嬉，只见他们张着大嘴，溅着几尺的，却没有一声响。他在原地移动着脚步，他要向哪里跨呢？他这一步是将铸成终大错，还是相反？她几乎要窒息了。他却是向她走来了，他确是向她走来了。走到她的边，说：

走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