停了一会，她站起来，向商场走去。她以浏览的目光看了一遍丝绸和玉石，慢慢地踱着，活动着手脚。人们都在吃饭或者观光，这一刻是很空寂的

这时有人走过来问，阿三旁边的座位有没有人。阿三收回目光，冷着脸什么也不说的，只是朝一边动了动，表示允许。那人便坐下了。这时候，一圈沙发都已坐满，人们脸对脸，却又都躲着睛，看上去就像有着仇似的。阿三对面是一对衣着朴素的老夫妇，他们很快被一个珠光宝气的香港女人接走了。香港女人说着吵架般的广东话，老夫妇的脸上带着疏远而害羞的表情，三个人朝电梯方向去了。他们的位立即被新来的两个男人填上了。阿三左边的单人沙发上坐着一个中年人，派倒不坏，却全叫那一灰西服穿坏了。说是西服，可跨肩和后肩，以及袖，全是人民装的样。膝上放一个人造革的公文包，两直视前方，一动不动。他对面，也就是阿三右侧的单人沙发上那一位则正相反，脖上了轴似的，转动个不停，虽是坐着，却给人翘首以望的觉。好几次，他睛里闪兴奋的光，手已经挥动起来，差一就要喊声来，最后，才发现认错了人。

她在树荫里站了一会儿，心里并不盘算什么。她到心那么舒畅，脸上浮起了微笑。后旅游品店的女老板透过玻璃门看她，似乎也在等待着，看她将去什么地方。她将这女孩划为某一类人中间。在这里开店的日日夜夜，她见多识广，人们大多逃不她的判断。

阿三细长的发梢在微风中轻轻飘，她用一个小玻璃珠坠住它们，使它们不致太过扬起。她的细带细跟镂空鞋有一只伸下了街沿，好像一个准备涉的人在试着的速和凉。她的姿从后看来，像是一个舞蹈里的静止场面，忽然间她的跃然一动，她跨下了人行，向路对面的宾馆走去。女老板的脸上浮起了微笑，似乎是，果然不她所料。

大堂里开始闹起来。人的频繁了，隔咖啡座有了客人，大声说话，带了些喧哗。自动电梯开启了，将一些人送去二楼的中餐厅。一阵闹过去，大堂重新安静下来。不过与先前的安静不同，先前是还未开场，这会儿却已经各就各位。阿三边的沙发不知什么时候都空下了，咖啡座又归于寂静，自动电梯兀自运作，没有一个人。柜台里也清闲下来，一个个背着手站着，清洁工在角角落落里揩拭着，有外国小孩溜冰似地过镜般的地面，转间又没了人影。阿三依然保持着悠闲沉着的姿态，只有一件事叫她着恼，就是她的肚竟然叫得那么响，又是在这样安静的中午，几乎怀疑后不远那拉门的男孩都能听见了。一个男人在阿三对面沙发上坐下，看着阿三，光里有一大胆的挑衅的表情，阿三装作看不见，动都没动，那人没得到期待的回应，悻悻地站起，走了。阿三到，大堂里的清洁工和小，本来已经注意到她，但因为那男人的离去，重又对她纠正了看法。

阿三走大堂，左右环顾一下，然后在沙发上坐下。早上的酒店，正在一善后和准备的忙碌之中。清洁工忙着打扫，柜台忙着为一批即将离去的客人结账，行李箱笼放了一地。咖啡座都空着，商店刚开门，也空着。在玻璃门外的光映照下，酒店里的光线显得黯然失，打不起神。阿三坐在沙发上，一条架在另一条上，悠闲且有事的样。她的睛淡漠而礼貌地扫着大堂里忙碌着的人和事，是有所期待却不着急。她的视线落在空无一人的咖啡座，她和比尔来过这里，是在晚上，那弹钢琴的音乐学院的男生心不在焉，从这支曲到那一支。

阿三看见，前边一圈沙发上并没有坐满，一些外国人宁可站着，也不愿挤在一起。甚至本来坐着的，一旦旁边有人落座，也立即站起走了开去。阿三愤怒地想到，中国人连汽车上一站路的座位也不愿放过，而要争个不休的恶习，并且发现这么团团坐成一圈，不是一家、胜似一家的稽景象，便想站起来也走开去。可是再一想为什么是她走，而不是别人走？就又坐了下去。这时再一抬，发现左右对面都换了新人，连坐在她边的那位也换了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小。

领线衫的袖则是从颈下开始，两个肩膀完全袒着，脚上是一双细跟羊镂空凉鞋。她的样显得很新颖，过路人都要驻足回望。

现在，我要去什么地方呢？阿三想。这个思索一没有使她茫然，她心里是清晰和定的。是的，她谈不上有一茫然，只不过是没有地方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