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教室的小孩儿，都没她利落，俊俏，坐的姿态也，说话齿也清楚。老师一见就喜，派她作了班长，每堂课前喊起立，放学领队校门。她乖巧得可以，老师说什么都往心里去。老师说教鞭儿不顺手，她回家就缠着叔叔了个新的，缠上了绳绳儿，给老师送去。送去也不多话，只家里正有个竹竿儿，妈缠了线叫送给老师使。老师星期日到理发店了个新发式，第二天来课堂红红着脸不好意思，下课了她就对老师说：“了就像电影上的人儿似的，我长大也要。”老师把她当个心肝儿似的。国庆节，学校开大会，每班都要节目。老师让学生自己报，一教室的学生都扭扭，心里想报又不好意思报，生怕别人说风。只有她，坦坦然然举起了手，老师她起来，她便一步一步走上讲台，先站好，再鞠躬，随后便两手放在前，唱了“丽的哈瓦那，那里有我的家”声音甜脆，没有上不去的音。老师又特特的将她留下，专门编排了动作，只一遍她就全学会了，得一丝不差，只是那小手指，笋尖似的，翘得老。老师看了心里不是味儿，却又说不什么。

他的肤晒黑了，也长结实了。尽依然不说话，神情却轻松多了。白天劳动，晚上或是同庄上的年轻人聊聊城里的故事和见闻，或是到邻队的同学那里玩。回来的时候，明月照，大沟里的潺潺地，秫秫沙沙地节，远远的有狗淘气地叫。他踏着被月光照得雪白的大路，浸了大地，脚心透过布鞋底觉了柔的弹。他不由自主哼起了歌，哼了一阵才明白自己哼的是什么，是那首大提琴的练习曲。往事陡地涌上心间。在这月明之夜，那往事的影浅谈了好多，只是微微地辛酸，这辛酸恰到好地应合了他宁静的心境。青蛙在田里叫着，他一桩一桩地回想着往事。面对那往事，他忽然没了畏惧与屈辱，只有一隐痛。这疼痛伤

庆祝会上，这是最受迎的节目。礼堂里掌拍得震天响，她鞠了一躬又一躬，鞠完后便着，不慌不忙挪着脚步走了下去。班低班都站起来瞅她，她心里得意，脸上可是不，还有些不耐烦似的，脚步却一不，一步一步走回自己的班上，稳稳地坐下，扬着脸看台上，什么都不觉得似的。

里，学校，正宣传邢燕、董加耕的路，他报名了。一周以后就批了下来，百来个年轻人了大红，搭一列火车，走了。火车开了城，走在辽阔的田野上，他的心便豁然了。他开了一半车窗，任凭风着他长长的发，车厢里同学们在唱歌。

他去的那地场，和安徽挨着，又和山东靠着边。原本主要小麦，如今正旱改，挽得地下田，挑着稻秧杂技表演似的走在细溜溜的田埂上。他活不惜力，专拣重活，几次从田埂上了下去，泥猴似的爬不起来，大伙儿笑着纷纷朝他伸手，拉他起来，推他回家换衣服。他是不回，拾起担接着走。透的衣服裹在上，一会儿就打颤了。然后，又被光和的气慢慢地烘，那烘烘的衣服从上剥离的一瞬舒适得妙不可言，连骨里都是腾腾的。夜里睡倒在床上，每一个关节都在酸痛，动都动不得。可这酸痛令他快，他从心里觉得舒坦。早上起床犹如上刑，他咬着牙撑起，放下脚，脚找着鞋，终于立了起来。迈开了步。他比上一日更加没命地，骨格格地响，听了觉得快乐。担将人压得走了形状，打了无数个弯，却终于没有趴下。都说他在玩命，也说他是个实诚的孩。他单独起居却几乎不用菜，庄上家家都给他送咸菜。臭豆、腌蒜、萝卜。有谁家来了客，割称鱼，也必定叫了他去，一是心疼他骨单薄，二是有他这城里来的学生作陪，也添几分脸面。

这是崭新的生活，过去的一切这才退远，隐在记忆的暗影里。他庆幸自己来对了，来以前的岁月是那样不堪回首。他有一新生的觉，以往的一切都得到了清算，新的人生从这里开始。

西去三百里，小杂树林里，影影绰绰的练功的刀枪剑闪闪地亮，喊嗓一声一声低，二胡哭似的唱。

金谷巷的女孩儿上学了。背的书包是自家裁了布的，妈绣了一对鸳鸯戏，气就能活了的模样。女孩儿穿着粉红的有弹力的袜，大红平绒的鞋，一黄底小碎的褂，小褂是斜襟紫边儿，微微撒开着，姣的不能再姣了。一步一步，踩着碎石路走了来。同班的女孩儿家都不愿与她作伴走，怕将自己比了下去，又将她更比了上去。她可不看重这些，微微昂着，小辫儿不长不短，辫梢用火剪卷成两朵绣球似的，打着小小的圆圆的削肩。一步一步，脚跟踩着直线，上学堂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