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章

这光与热传达给了她，她什么也感觉不到，只觉得背上负了一个炭盆似的燎烤，燎烤得按捺不住。可一旦等他下去，燎烤消失，背上又一阵空虚，说不尽的期待，期待他重新负上背来。一旦上来了，则连心肺都燃烧了起来，几乎想睡倒在地上打个gun，扑灭周shen的火焰。可是音乐和舞蹈不允她躺倒。她像是被一个ju大而又无形的意志支pei着，cao2纵着，一遍一遍动作着，将他负上shen，又将他抛下地，她忽然轻松起来，不再气chuan，呼xi均匀了，正合着动作的节拍。躯壳自己在动作，两ju躯壳的动作是那样的契合。他每次tiao上肩背都那样轻松自如而又稳当，不会有半点闪失，似乎这才是他应有的所在，而在地上的tiao跃全成了焦灼的等待。当他负上背时，她才觉心安，沉重的负荷却使她有一zhong压迫的快感。他们所有的动作都像是连接在了一起，如胶如膝，难舍难分，息息相通，丝丝入扣。他在她背上gun翻上下，她的背给了他亲爱的moca，缓解着他pi肤与心灵的饥渴。他一整个ti重的gunrou翻腾，对她则犹如爱抚。她分明是被他弄痛了，压得几乎直不起腰，tui在打颤，可那舞蹈却一步没有中断。音乐是一遍又一遍，无尽的重复，一遍比一遍激越，叫人不得休息。夜已经shen了，有人在对着练功房怒吼，骂他们吵了睡眠，还有人用力的开窗，又用力的关窗。这一切，他们都听不见了，音乐笼罩了整个世界，一个激越的不可自制的世界。

最后，终于有人扳动了电闸，灯一下子灭了，音乐嘎然止住，一片漆黑。院里所有的灯都灭了，连月亮都没有，是个没有月亮的夜晚，伸手不见五指，如同堕入了shen渊。他已负在她的背上，动作与音乐一起止住，凝固了似的不动了。足有半分钟，他从她背上落了下来，掉在了地板上。两人没顾上说一句话，惶惶地逃跑了。奇怪的是，在那样漆黑的夜晚中，竟没有碰撞，也没有跌跤，就那么一溜烟似地逃窜了。

后来，《艰苦岁月》中的小红军，还是由一名女演员取代了。他是如同铅块一样沉重，而且日益地沉重，日益地笨拙，谁也负不起他了，而他竟失去了先前那一点轻巧，在谁的背上也无法放松自如，这jin张与笨拙更加重了shenti的分量。他再找不到那噩梦一样迷luan的夜晚，在她肩背上的感觉。他与谁都建立不了息息相关的默契了，除了她。可她见了他，却有点躲闪，他也同样，害怕见到她。他们甚至不敢在一起练功了。有她在，他便不去，有他在，她也不去。渐渐的，他们又有了新的默契，不在一chu1相遇的默契。可是他是那样刻骨地想念她，她虽不像他那样明确地想念，却是心躁。她变得十分易怒，不明来由的就与人吵架，吵到最后，即使是她占了上风也免不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哭嚎。院子里是那么小小的一方，她放肆的哭闹声几乎注入了每一个角落。他远远地躲在屋里，听着那哭声，充满了心碎然而快乐的感觉。

大热过后的秋天，是格外的天高气爽，yang光是透明的，空气如水洗过一般，白杨树很高的树梢上，挑着一缕yang光，即使乡里人的面色也显得白皙了。这一个秋天，街上很liu行铁灰的褂子，西服领，微微地掐腰。要有人穿着这样的褂子从街上走过，一街的人都会停住脚嫉羡地望。第一个穿这褂子的，是县中学那外方来的女人，她很招摇地从街上走过，提着菜篮，向沫河口来的“猫子”买螃蟹。此地将船民叫zuo“猫子”起心底里可怜他们，没个安生的家，常年飘liu在水上，没个gen似的。螃蟹张牙舞爪地到了她篮里，滋滋地吐着气泡，ba着篮子的竹bi向外爬。她竟不怕，一只一只捉了回去。到了晌午，街上就传遍了，县中学那对男女，竟吃那样的东西。说这话时“猫子”已经回了船上，一橹一橹地去远了。他想着这些人吵吵嚷嚷的真可笑，几辈子的呆在一地，生了gen似的，什么世面也见不着了。他望望蹲在船tounai孩子的女人，女人很安心地看着船下的绿水，一波一波的dang着，撩着衣襟，腾出一只食指，在孩子脸颊上划着。岸边是整齐的大柳树，柳丝儿低垂，一排几十里“猫子”心里很宽畅。

这个秋天，她满十七岁，他则是二十一岁了。依然是互相的躲闪和逃避。那一个夜晚，时时缠绕在他们心上，想甩也甩不脱。他们想作出忘记或不在意的样子，为了可以坦dang地重新在一起相chu1。可是只须短短的一瞥，便再也佯装不下去，匆匆地缩回tou去，还是不敢见面。然而，虽是不见面，彼此却被对方全bu占据了。他的想象自由而大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