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

当李小琴遇到杨绪国杨绪国被叫作小队chang

大杨庄是个大庄，杨姓是个大姓。自从老爷爷来到此地场扎gen，如今已有五十四代传人。不论男女老少，大家全都亲切地称这位开宗先祖为老爷爷。湖里的干沟是老爷爷开的；西tou的枯井是老爷爷打的；老爷爷zhong的大槐树空了心，里tou可以躲四个藏猫猫的小孩儿。族谱的tou一页上就记载着老爷爷的事迹。族谱是从第七代传人手里修的，那一年里出了一个人材。族谱代代相传，最后传到了老队chang手里，老队chang是第四十九代里最后一名传人了，两年前老队chang退位给他的儿子杨绪国。可是大家依然叫他老队chang。杨绪国，则被叫作小队chang。

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时候，大杨庄来了三名学生，全是女的。一个是上海来的，姓王，另两个是从县城街上来的，姓杨和姓李。姓王的学生是新调来的县chang的熟人，来了之后就要揭阶级斗争的盖子，消灭封建宗法。串连几家外来小hu暗暗地闹了一阵。后来被上面挑中zuo了知识青年积极分子代表，上省里开了会回来正遇上招工，就让县公安局招去zuo干事了。那姓杨的学生起初也跟姓王的闹腾，然而却不够“典型”既没当上积极分子代表，招工也没争过那姓王的，哭了一夜就提些酒什么的上老队chang家去，要求将自己这个“杨”姓续进杨庄的班辈。老队chang先让她回去，过了三日才又将她召去，将她排入“绪”字辈，与杨绪国同辈，从此兄妹相称。杨绪国有时候会想，要是姓杨的学生换了那个姓李的，就好了。姓李的学生名字叫作李小琴。她没有姓王的后台和能量，也没有姓杨的权宜之计，可是她想：我比她俩chang得都好。这使她很骄傲。这时候，街上已经刮风，第二次招工要开始了。又过一段时间，庄里也刮风了，说这一回大队无疑是推荐姓杨的学生。李小琴就有些着急，傍晚收工后，跑到杨绪国家，在门口“杨绪国、杨绪国”地叫。杨绪国去井沿挑水了，他媳妇在园子里割韭菜，老队chang已经和杨绪国分家，分前后二进住着，在后堂屋听了这叫声，觉得很轻薄。李小琴叫了一阵没回应才跑了。跑到一半碰见了挑水的杨绪国。瘦瘦changchang的shen子，驼了一点背，挑了两桶水稳稳当当从暮色里走来。走到她面前，便微笑着，lou出一排很结实的白牙。李小琴一看见他，就哭了。眼泪从她结实饱满的脸颊上gun落下来。杨绪国担着水站在她面前，微笑着说dao：

“出啥事了，李小琴？”

李小琴抽抽噎噎的，却也不去ca眼泪。暗沉沉的天色里，她的脸颊、脖子，以及肩膀的线条都显得格外柔和，叫人看了心里ruanruan的。抽泣了好一阵子，才抬起手，用手背抹了一把脸。她饱满的小手就像孩子的一般，很逗人喜爱。

“出啥事了，李小琴？”杨绪国又问了一声。他将扁担横在背上，双手绕到后面扶着，低了脖子，很像一只大ma虾。

她这才说dao：“杨绪国，我表现怎样，你可不能装作不知dao。割豆子，拉gun子，挖沟，抬粪。割麦子时候，我chang了一shen疮，也没请假回家。”李小琴拉起kutui，lou出结实白皙的小tui，tui面上有一个疤，光洁如同一面镜子，周围有一些卷曲的汗mao。

杨绪国很快地看了一眼，然后说：“我可不是常常说你好的，李小琴？”

李小琴放下kutui，满脸的泪痕，忽然一笑:“我知dao你是有良心的，杨绪国。”

杨绪国就说：“怎么又笑了？”

李小琴白了他一眼，让过路兀自走了，走了两步又回tou说：“杨绪国，你说话要不算话，雷劈死你！”

杨绪国也回tou笑dao：“我说过什么了？什么也没说。”

然后两人分tou走去，心里都有一点高兴。李小琴想：看上去小队chang不烦我，还有几分欢喜似的。杨绪国想：这学生的小tui子很满。他们一边想一边各自回家。李小琴和那姓杨的住一屋，却分两锅吃，她进屋时，姓杨的学生已经在吃了。于是她就烧锅，锅开了，搅进去面糊，zuo一碗疙瘩汤。她俩本已经不大说话。姓杨的低了tou顾自喝稀饭，李小琴却很亲热地问她今天zuo什么样的活，zuo什么样的饭食，等等。姓杨的心里疑惑，她今天怎么了？嘴里又不好不应。李小琴心里暗dao：你姓杨有姓杨的活路，我姓李也有姓李的活路。那杨绪国这时也吃饭了，虽说分家，吃饭前，他还得跑后tou邀一声“爹，吃吧？”老队chang就说：“你们吃。”才退出，老队chang却又叫