"我想你想得好苦。"小翠哭得更伤心了。
"我都想你来骂我,打我。"
"贱骨头!"小翠破涕而笑了。笑了一声,又哭了。
两人轻轻地笑着,又轻轻地哭着。月亮悄悄地看着他们,秫秫叶儿悄悄地拍打着他们。
三十二
鲍秉德结婚了。娶的是十里铺的一个麻脸大姊妹,虽是麻脸,人长得粗笨,可还是大闺女的好啊!是鲍彦山家里的给做的媒,一说便成了。立马定好了日子,说娶就娶过来了。虽然那疯子才死了不过三个月,但大伙儿都谅解:这男女两头都不能等了。三亩四分地躺在那里了,天天要人伺弄,家里没个做饭的不成。再说,鲍秉德年已过四十,等着抱儿子哩。
庄上有头有脸的,鲍秉德全请,还请了鲍仁文。可是鲍仁文却推托有事,没去。他坐在他那小破屋里,听到鲍秉德家里传过来的划拳喊令声,心中十分怅惘,象是失落了什么。他觉着,有些寂寥。一盏孤灯伴着个孤魂,自己不明白自己究竟在活的个什么。
那边象是更喧哗了,许是在闹房。又静了下来,大约新娘子在唱小曲儿了。静了一阵,又闹起来,大约是唱毕了。鲍仁文屏着气听那边的动静,没提防门开了,进来了一个文化子,把他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。
"看新娘子了?"鲍仁文问他。
"瞅了一眼。"文化子说。
"咋样?"
"一脸的坑。"文化子坐在床沿上,翻着书。
鲍仁文脑袋枕着胳膊,躺在床上,望着黑洞洞的梁。
"俺娘又在哭,想捞渣了。捞渣去年这个时候,和俺娘坐一条板凳掰大秫秫棒哩。"
"捞渣是个好样儿的,连鲍彦荣这个功臣都敬着他几分。"鲍仁文说。
"文哥,你不能把捞渣的事写个文章吗?"
"写捞渣?"鲍仁文坐了起来。
"捞渣不是为自己死的,是为鲍五爷死的,有写头哩!"
"可不是,可以写个报告文学。"鲍仁文自言自语道。
"俺这弟弟够苦的,才过了九个年,还没做人呢!就没了。"
"他人虽然小,做的是大德行。"
"俺娘一哭就叨叨,没给他吃过一顿好茶饭。今年能收得多,能吃饱肚了。他又不在了。"
鲍仁文下了地,脚在床下边摸着鞋。他完全被激动了起来,浑身充满了一种幸福的战栗。"灵感来了。"他说,"是灵感来了。"他肯定。赶紧地摸笔、摸纸,把文化子完全忘了,撇在一边。
他不理会文化子,文化子也不理会他,脱了鞋,上了床,枕着胳膊躺倒了,和鲍仁文换了地方。他望着黑洞洞的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