能管,不敢管,也不想管。
可小时从村里孩子们口中听来的童谣却一直在他耳中回响着:
苦不苦,
数一数,
天下饥民二万五。
于今哪里最安逸?
定州有个沉香府…
那儿歌里满是一种童稚的自豪。卜拙一时只觉得自己的口里极苦极苦。沉香府带给定国百姓们那安稳的日子已一去不复返了。眼前,是沉香府仅余的七个百岁老人在勉力自卫着,可一转眼间,他们就只剩下了三个,可对面的杀手,还一共有十个。
卜拙是个本份的人,他自小就是个小民,从没敢奢望过自己也能卷入到什么台面上重要的搏杀里——如果不是这样的乱世,他情愿在家里呆一辈子,种种田,修修犁,过上一世,也不会去定国侯府里当什么护院。
可现在,眼前遭到屠戳的,是三个老人。
还是沉香府仅余的三个老人!
所以,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出手。
可就算出手,也已无及。
当他终于斩杀了那十名杀手后,沉香府的老人,也只剩下了一个。
停下手后,卜拙不免悲伤地看向倒在地上的六个老人。六个老人都穿着黑衣,那是丧服。他们一个比一个要老,等他看向唯余下来活着的那个时,却惊讶地发现,那个老人居然在笑。
他一脸的老年斑,一脸的皱纹,可是他在笑。
只听他边咳边笑道:“谢谢。”
“——能活下来的感觉真好。”
卜拙不由怔在当地。
这里,已离定国的国界不算远,想来,这也该是他们在定国国界内遭逢的最后一批杀手。那老人在拿眼回望着,回望着松柏蓊郁的定州城。他出神了很久,回过神时,又再次客气谨严地向卜拙谢道:“谢谢你。沉香府与定国共存数百载,没想有朝一日,沉香府终究还是要烟消云灭。可在我们离开定国之前,最终还是碰上了一个肯帮助我们的人。”
他微微地笑着,笑得卜拙几乎忍不住为整个定国自惭起来。
那老人什么都没说,没说起沉香府曾怎么泽被整个定国,也没有说他们曾为这个侯国付出过什么。他认命。他只是开始收捡尸首。他把他们聚在一起焚化,边烧还边默祷着。
他用他的马车做为燃料。车是檀木制的,烧起来,一股清香发出。直至他的仪式做完,他在所有的骨灰中选择了小小的一捧,和着雨,把它吞了下去。
他始终在笑,只有在吞那捧同伴的香灰时,喉头才忍不住一阵籁籁地抖动。
然后,他忍住泪,笑看向卜拙:“那么,壮士,就此分手。”
卜拙望着他,忍不住问:“那您老,要到哪里去?”
只听那老人笑道:“到哪里去?”
“哪里有女人,就到哪里去!哪里还有看得上我这个老头子的女人,就到哪里去。”
说着他微微地笑了,回望向定州城方向,忍不住叹了口气。
“年轻人倒底是年轻。没有一个肯忍耐,没有一个甘于忍耐,也没有一个敢去忍耐,他们终究全部选择玉碎。”
“如果不出所料,我可能是沉家所剩的最后的一个人了。”
说着,他微微笑了,望向卜拙。
“你知道我们老哥儿几个,拚命地逃,要逃出定国国境,为了什么?”
卜拙摇摇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