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章 古祠近月蟾桂寒
也就是在芸妃正式入gong的那一夜,在郢都城北,永远寂如chang夜的神殿里,朱宣终于完成一天的祷告。
他站起shen来,看见巫姑静悄悄的站在廊檐下,点着一盏旧白纸灯笼。tiao跃的火光,她的shen影钩成了nong1重的暗金色。
“师父——师父——”少年看见这般情形,知dao她又失神了,连忙唤她。
巫姑清醒过来,看了看自己俊美的徒弟,chang叹了一声,朝他招招手:“我算着今晚上,后院的风兰花应该开了。一同去赏花吧。”
朱宣回屋,挑了一盏新的灯笼,跟在巫姑shen后。
巫姑好静,以祭司清修为名,神庙里不许留住其它的巫师。这么些年也只有两个徒弟,一个是朱宣,一个是婵娟。夏妃知dao清任对巫姑的看重,超过每一个后妃。所以巫姑隐然拥有无上的特权。夏妃让婵娟入dao,本就是为了籍此求得庇护,并不是真的想让千金玉ti成为巫师。因此巫姑也不会令婵娟随侍shen旁。日夜跟随着巫姑的,只有十七岁的弟子朱宣。
到了夜间,这旷大的神庙中,只有师徒二人。虽说都是有法力的巫师,也未免觉得未免静得可怕。
“把灯chui了罢。”巫姑吩咐。
一片nong1郁的夜色中,风兰花纤chang的花ban闪烁着银白色的磷光,仿佛游dang的幽灵,风一chui就会消散。事实上风兰这zhong花禁不起白昼的热烈,总是在早晨的第一缕yang光中凋谢。
“一生只开一次,一次只开一夜,”朱宣轻声说“多美的花,可惜啊!”“只有一夜的盛开。所以,这zhong花天然地就比那些朝朝暮暮的花珍贵了好多倍,”巫姑说“没有可惜,就不值得怀念了。”
朱宣不知dao该说什么好。
“把花采下来吧,注意留住花粉。”巫姑说。
朱宣温顺地点tou。
巫姑悠然地看着少年修chang的手指min捷地撕下一朵朵洁白的花ban。风兰花,虽然是只开一夜的绝色花朵,依然因为它极其神秘的药用价值,要在最美丽的时候被采摘下来。
“婵娟也来了就好了。”巫姑说。
朱宣的手停了一下。
“前几天她跟我说,希望看到一次风兰花开。可是我邀请在神殿里留宿看花,偏偏她又来不了。”巫姑说。
朱宣自然知dao,因为婵娟参加庆洛如入gong的典礼。他不知如何去接巫姑的话,只能保持沉默。
“听说他们家里,想把她嫁给庆延年的孙子,这可不好。”巫姑悠然dao“婵娟是个聪明的孩子。虽然比起你来差了一些,可也是我的爱徒,怎么能落到庆延年手里去呢?世事难料啊。”
朱宣的脸白了白。
“花如年华,不能错过的。”巫姑悠悠的说“等到明年,还能留下谁在这里。不知花在何chu1,人又在何chu1了。”
朱宣心里一动,立刻说:“别人不在,也有我和师父您,在这里守着花开的。”
巫姑苍凉地一笑。
少年被她的笑容所震慑,心中一酸,再不敢抬tou再看她,只是用修chang的手指min捷地撕下一朵朵白花,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
美丽的风兰花终于一一被撕碎,变成金盘红缎上的一堆碎银片玉。巫姑将这一盘花ban捧回房中,掩了门,嘱咐朱宣dao:“我要连夜将这花朵炮制成药,不需你帮忙,你自己早些休息吧。”
朱宣毕恭毕敬地退了出来。
一弯新月,渐渐沉落西天,只有疏疏朗朗几颗星,斜挂在墨色的天宇中。朱宣一边xi着冰凉的夜风,一面慢慢的走回自己的住所。这是一件相当隐蔽的偏院。神殿最后一dao回廊的尽tou,插入一片nong1密得有些yin森的树林。那片神木林自建庙以来就已存在,几百年来不曾有人敢于chu2动它,即使当年的神殿建造者,也难以察觉到就在这神木林后面,神庙的围墙边下,还有几间隐秘的小屋子。小屋依围墙而建,全然由竹木构建而成。一墙之隔便是郢都城的护城河沿,白日里隐隐能听见墙外贩夫走卒们的喧嚣声,而墙内却是永远与世隔绝的天地。
朱宣并没有回到屋中。夜凉如水,心luan如麻,他想自己清静一会儿。此时此刻,巫姑应该还在药房中整理风兰花粉,不知她又是怎样的心绪呢?
院子的一角有一扇门,门外是一条窄窄的巷dao,通往围墙外。这门常年不开,一把铁锁早已锈死,薄木板也朽烂不堪。巫姑在这里zhong上了天阙山的云萝花,花蔓很快就爬满了整个木门,一直高高地攀到围墙ding上去。朱宣很喜欢这zhong有着水绿色花朵和冰凉香气的植物,他在花下搭了一个矮梯,以便闲来时给花藤修剪枝条。而某些枯寂的夜晚,他也会独自坐在梯子最上面的一格上,任由思绪如这植物一般疯chang,无拘无束,无边无际。这时候他就会感到自己离天空近了一些,离尘世也近了一些。
周天的星,如霜雪细碎,如落花飘零。
“朱宣。”
他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,仿佛一滴水落在了沉寂的湖面上。
“朱宣,你在么?”小心翼翼地,那个声音又重复了一遍。
他立刻把shen子贴向了花墙,靠近那声音的由来。墙外的人听见了响动,发出了欣喜的叹息:“你果然在的,太好了。”
“你怎么了,这么晚还过来?”朱宣急切地问dao。
“没什么,我只是想过来看看你。”她说“今天洛如出嫁了,我跟随姑母入gong侍奉,直到现在才出来。”
“是你说的那个——庆首辅的孙女?”朱宣迟疑dao。
“是的,她zuo了主上的新妃子。”
朱宣沉默了一会儿,dao:“婚礼很隆重吧。”
“是啊,好隆重,青夔很久都没有这么荣耀的典礼了,就好像是死气沉沉的夜里,忽然点起了光明烛火。连我这个陪伴新娘的人,都穿上了珠光宝气的大红吉服。我想我真正出嫁的时候,也不可能装扮得如此夺目了。”
“你现在还穿着的吧?你穿礼服的样子,一定很美。”朱宣说。
她的确穿着那繁花似锦的礼服,守在柴门之外,就如同荒草巷陌中忽然开出了一朵夜之花。沉甸甸的裙裾拖在护城河边污浊的泥地上,沾满了腥shi的草叶和lou水。她没有回答,沉默了一下,忽然说:“朱宣,我想看见你。”
朱宣没有回答。
她知dao他不会回答,于是jin跟着说:“可是我们永远都不能见面。我永远都不能知dao,你——究竟是什么模样的呢?”
“我也不知dao自己chang什么模样,我不能照镜子。”
“可是,”婵娟说“有一个人知dao你的模样。”
朱宣“嗯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