以自由地安排时间,想干什么干什么。然而,干什么呢?她沉默地望着越来越远的西湖,心里空落落的。
“是呀,明天要上班了。”文耀也说“你看,还是你惬意。”
端丽愠怒地看了他一眼,她以为他是在嘲笑她,气她。过后又觉得自己可笑,神经过敏。然而一想,自己难道已经无聊得有点神经质了吗?不觉又害怕起来,极力使自己愉快。她试图轻松起来:
“过年,我们到宁波去玩吧!”
“对了!宁波的小镇很有风味,还可以从普陀山绕道去烧柱香。”文耀对游玩的路线总是十分明确。
前后左右几个小青年把脑袋靠拢过来听着:
“普陀山是佛教圣地,据说现在又修复了,每日里,朝山进香的人络绎不绝…”
一个新郎官说:“我们也去。”
他的小爱人,一个很清秀的女孩子白了他一眼:“啥地方来这么多钞票?”
“加几个班,不缺勤,年终奖金肯定够去一次。”
新上任的小主妇认真地核算了一下,点头批准了:“这倒是够了。”
端丽又悲凉起来,她老是羡慕人家,使得自己的心情越来越糟。
到家了,一进门,阿姨就告诉她,工场间梁阿姨来过了,讨她的回话,请她无论如何要在这个星期决定了。
“阿姨,去烧洗澡水吧!”文耀吩咐,转头对妻子说“退了吧,爽气点。”
“退了,”端丽怔怔地看着丈夫“就没有工作了。”
“没有就没有,不就几十块钱吗?”
“这倒不光是为了钱。”端丽说。
“不为钱是为什么?”文耀脱外套,换拖鞋。
“要是再来一次‘文化大革命’呢?”
文耀笑了起来:“要再来就亡党亡国了。”
“这倒是。”
“‘文化大革命’已经过去了,彻底过去了,再也不会有了。”
“是过去了。”端丽同意,可是她却想,要真是这么一无痕迹,一无所得地过去,则是一桩极不合算的事。难道这十年的苦,就这么白白地吃了?总该留给人们一些什么吧!难道,我们这些大人,还不如咪咪吗?
“你不要心有余悸了。”
“先生,水开了,浴缸也擦了。”阿姨说。
“好,好,”文耀答应着“哎,阿姨,你去工场间,讲一声…”
“不!”端丽叫了一声。
“怎么?你还要去工作?有福不享。”
“你不要管我。”端丽心烦地说“我自己的事自己解决。”
“你主意也太大了,什么都是你说了算!”
“过去我倒蛮想听听你的主意的,可你有过什么主意吗?”
文耀真的恼了:“好了,不要吵了。阿姨你去讲,欧阳端丽明天就去上班。”
“阿姨,我自己去讲。”端丽说。心里却有一点发虚,真要她明天就去上班,她能去吗?那阴冷的石库门房子,惨白的日光灯,绕不完的线圈,粗俗的谈吐,轻薄的玩笑,阿兴流着口涎的微笑…她软弱地又说了一声:“明天我自己去讲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