便更感寂寞,有人与他说话,自然很欢迎。
时间过去了,吧台那边亮了灯,演出将要开场的样子。灯光下调酒师的脸,也渲染了些戏剧的色彩。那边的形貌土气的女人早已与她的同伴走了,换上两个年轻小姐,一人对着一杯饮料,相对无言。阿三忽然提议道:一起吃晚饭,如何?美国人笑了,他正担心这女孩会一下子收住话头,起身告别,这一晚上又不知该怎么打发,他说:很好,并且说他知道这附近有一家小餐厅,麻辣豆腐非常好。于是两人各自结了账,起身走了,阿三感觉到那新到的两个小姐的眼光长久地停留在她的背上,吧台里的先生却低着头,摆弄他的家伙,什么都没有看见。
晚餐是各付各的账,按美国人的习惯。虽然阿三手头拮据,但她却因此有了平等感。吃饭的时候,美国人告诉她,他的妻子儿女还在国内,倘若他再续职,就会将他们接来。阿三对他的家事并不感兴趣,心想:我又不打算与你结婚,也正是阿三漠不关心的表情,加强了美国人的信心。一走出餐馆,他就拉住阿三的手,说:让我们再开始一场筵席吧!阿三想起方才关于筵席的话,险些笑出来,想这些美国人都是看上去傻,关键时刻比鬼都精。阿三没有挣出她的手,抬头望着他的脸说:什么筵席?他认真地回答:就是总要散的筵席。他似乎受不了阿三的逼视,转过眼睛加了一句:我真的很寂寞。停了一会,阿三说:我也很寂寞。
后来,他们就到了他任教的大学专家楼的房间里。
这是一间老套房,新近才修缮过。现代装潢材料使它看上去更陈旧了。那些塑料的墙纸,单薄木料的窗帘盒,床头的莲花式壁灯,尤其是洗澡间的新式洁具:低矮的淋浴用的澡缸,独脚的洗脸池,在这穹顶高大,门扇厚重,有着木百叶窗的房间里,看上去有一种奇怪的捉襟见肘的局促感。阿三望着天花板上那盏新式却廉价的吊灯,垂挂于昔日的装饰图案的圆心之中,嗅着房间里的气味,混合着男用科隆水,烤面包和奶油香的气味。这使她想起她任家庭教师的那座侨汇公寓里的气味。那已经是多么久远的事了。她想起了比尔。
美国人被阿三所吸引,她在性上的大胆出乎他意外。相比之下,他倒是保守和慎重的。有一时,他甚至以为阿三是操那种行业的女孩。可是又感到疑惑,阿三并没有谈钱,连那顿晚饭都是一半对一半。当阿三套着他又长又大的睡袍去洗澡间冲澡的时候,他一直在心里为难着,要不要给阿三钱。最后决定他不提,等她来提。可阿三并没有提,她走出洗澡间后,就专心地摆着湿漉漉的长发。她盘腿坐在床上,有一些清凉的水珠子溅到他的身上。她的身子在他的睡袍里显得特别小,因而特别迷人。美国人忽觉得不公道,生出了怜惜的心情,他抱歉他说他不能留她过夜,因为门卫会注意到这个,并且他们还是陌生人。阿三打断了他的话,说,她知道,理完头发就开始穿衣服。等她收拾停当,准备出门时,他叫住她,红着脸,说:对不起,我不知道,是否…一边将一张绿色的美钞递了过去。阿三笑了,她沉吟了一下,好像在考虑应当怎样回答,而美国人的脸越发红了。阿三抬起手,很爽快地接过那张纸币,转身又要走,美国人又一次把她叫住,问他能否再与她见面。他说他下个星期日也没有课,还会去他们今天见面的酒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