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不好，你好！”她对他说。

“你——”他又说了一声，却终于没有说什么。

“我孬熊，你不孬熊！”她向他说，脑袋一一的。

他俩就这么你追我赶，大伙儿在后鼓掌喝采。李小琴得意洋洋地笑，杨绪国则一声不吭，脸绷得铁青。

“我怎么样？”她的脚提了起来，像踢一块烂布一样将他的手一踢，那手是一知觉也没了。

“我甩，你不甩！”她歪歪脑袋对他望着。

“小队长，仔细着，别让人替你收尾，还夸你割得快。”

然后，就割黄豆了，今年的黄豆长得也好，豆荚鼓鼓的，豆棵不不矮，壮壮地长了的刺。人们翻陈年的破袜，两只迭在一起在手上。还是扎得手心血糊糊的。和割麦时一样，姓杨的学生第一天割四路，第二天割两路，第三天割一路。李小琴上来就割六路，到底也还是六路“嗖嗖嗖嗖”撵着杨绪国后，嘴里还哼着歌曲。杨绪国死命地朝里割，想甩她远一些。埋了不气地猛割了一阵，不料她在脚跟后款款地说：

有人，杨绪国就装听不见，如若有人，人还不少，他就只得了答应：“挑。”紫涨着脸，青在太上一鼓一鼓。还有几回，她好像是有意的，在井台上等着杨绪国来挑。有人的时候，她对杨绪国说：“小队长，帮咱提桶啊！”杨绪国只得接过她的桶，挂在自己的扁担勾上，放下井去，在面上左一划右一划，再猛一扑，呼啦啦啦地吊起一桶，递给她。她很正经地接过去，然后，左右手替换着一摆一摆走了。要是井台上没有别人，她或者一脚将他的桶踢到井里去，害了他去井台边人家借抓钩捞桶，或者就趁他低打不防备时，猛地从后面搡他一下。搡他的劲不大不小，刚够他大大地惊一，却决不至于栽到井底下去。有一次，他已经打满了两桶，心想没事了，收拾扁担正准备上肩，不料她竟劈手夺过扁担摔在了地上。他抬起睛想瞪她，她却笑微微地望他，他便不敢再看，忍气吞声低下去拾扁担。她一脚踩住他的手，他疼得咧嘴，却一声不吭。她用脚慢慢地碾，他听见自己的手指在格格地响，张嘴直冷气，就是不叫唤。她的很小巧端正的穿了搭绊布鞋的脚很有力地碾着，好像要把他的手碾地里。他终于忍无可忍，说了一声：“你——”

一趟割到，杨绪国满心想摆脱她，跑得远远的开了八路，不料她随着过来，挨着他的趟也开了宽宽的八路。还嘻着脸说：“向小队长学习来了。”一把小镰刀刀刃雪亮，一勾一勾，豆棵就顺顺地倒了。他最终也没甩她下来。这样，一天过去，两人的骨都像散了架，连喝稀饭的劲儿也没了。死人一样躺在床上，只剩一丝游气儿。可是到了第二天，东方刚一线白，公喔喔地报晓，上的力气便又“滋滋”地生了来，神抖擞地下了地，人都以为是钢铸铁打的板。

他忍了气，用一只好手扶着那只伤手看，手背全破了，着血。

他低下，拾起扁担，将桶系理了理，一弯腰，两桶就上了肩，转“刷刷刷”地下了井台，低甩了一把泪。

他恨不能一胳膊将她抡到井底下去。

他细细一查，果然是丢了一路，叫李小琴拾了。恼一疙瘩。

回到家，女人问他手是怎么的，他说是摔的。女人心里奇怪，不摔胳膊不摔，怎么摔手背。见他脸不好看，就没有再问，打发他吃了饭，还温了两盅酒。饭后，杨绪国垂了在板凳上坐了一会儿，就屋睡了。等女人刷了碗喂了猪，哄孩睡了，又了一会儿针线，广播匣不响了，才上床歇息。她这边刚一上床，杨绪国却陡地坐了起来，睛直瞪瞪地望望前边，腰板直直的，嘴里嘟哝一些稀奇古怪的声音。女人心里害怕，就去推他，这一推，他又扑通倒下，打起了呼噜，睡得人事不省。女人想：“是日里太累，夜里叫梦魇住了。”便了灯，挨了他睡下，一夜无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