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章
米尼对阿康的父亲说:从今以后,我总归是阿康的人了,请你们不要赶我走。阿康在上海,我在上海;阿康去安徽,我也去安徽;阿康吃官司,我给他送牢饭。阿康的父母就说:你这样一时冲动,将来要吃后悔药的啊!米尼说:不会,我保证不会,你们不要叫我走,真的不要叫我走。阿康的父母心ruan了,他们看这姑娘对阿康真心实意,就算将来要后悔,现在却死心塌地。说不定有了这姑娘,阿康会变好。他们想到阿康自小也没有一个亲近的朋友,不由得很心酸,望了米尼泪眼婆娑的一张脸,他们久久没有说话。
半天过后,父亲一声chang叹,说dao;你们等在家里,我去派出所打听打听。米尼就说:我也要去。父亲瞥了她一眼,说人要问你是阿康的什么人,你怎样说?又没有登记过的。米尼沮丧地低下了tou。
父亲是下午的时候去的。傍晚才回来。两个女人眼睁睁地望着他,等待他说些什么。他坐在一把破损的椅上,情绪显得很颓唐。静了片刻,他才慢慢地开始说话。他说他先到了本地段的派出所,派出所却说并不知dao阿康的消息,还反过来问dao:这个人不是去安徽了吗?他说是啊,可是春节时回来度假了。派出所同志又问有没有申报临时hu口啊?他说没有。派出所同志就说:怎么可以不报临时hu口呢?上海这个城市是很复杂的,尤其是像阿康的这zhong情况——他截住了话tou,父亲只得退了出来。在门口站了一时,定定神,决定去区的公安分局,依然什么也没有打听到。当时,他说他就有点像疯了似的,又跑到邻近的区公安分局,其实心里明明晓得这样瞎找是没有意义的,可是他却控制不住自己了。说到这里,他有些难为情地笑了一下,显得很凄惨,然后他又接着往下说。他问了一个区分局,问不着,就再去另一个区分局。他就好像乘公共汽车兜风一样,几乎跑遍了上海。假如走在路上时,看见有任何一个派出所,他也都要进去问一问。后来,他终于碰到了一个好人,他脸上liulou出感动的神情,再一次说dao,这是一个很好的同志——他问阿康父亲:你要找的人hu口是在哪个地方,他说在安徽;那人就说,那你到上海市遣送站去问问。于是他就往遣送站去了。这时候,他是饿了渴了都忘记了,一心只想快点找到儿子,可是,他心里其实又并不指望能够找到儿子,他还想到:他这一世zuo人zuo得有什么意义呢?他终于到了遣送站,找到了负责同志。那人打开一大本花名册,哗啦哗啦翻了一阵,说有你要找的人,可是昨天已经遣送回安徽了。他心里陡地一惊,问dao:是送回原工作单位,还是别的什么地方?那人说是原地的公安bu门。他还说:本来是可以在上海chu1理的,拘留或者服刑,可是上海公安局里人实在太多,关不下外地人了,就送到我们这里来,我们只好把他们送回去,反正,是luan哄哄的。阿康父亲还想问他,当时是在哪里捉的阿康,是怎么样的情况,有没有打他,可是再一想,人都捉去了,问这些还有什么意思,这人也未必知dao,就不再问了。他疲惫不堪地靠在椅上,说他自己都不晓得是怎么回来的,口袋里的钱都作了车钱,还不够,最后两站路是走着回来的。他想买一只糖糕垫垫肚子都没钱买了。母亲就说:ma上就吃饭吧,饭已经烧好了,菜也热过一回了。父亲羞愧地一笑,说:现在却又吃不下了。
第二天上午,米尼收到了阿康的信,是他离开上海时写的,信中说,由于不便明说的原因,他ma上就要回安徽了,他很想念她,并且很对不起她,希望她能够幸福,忘了他也不要jin的;最后说,后会有期,就结束了。米尼看了这封信,一会儿伤心,一会高兴,哭一阵,笑一阵。她拿了信去给阿康父母看,说:你们看,阿康给我写信,却没有给你们写信,说明他已经承认我是他的女人了,所以你们不可以叫我走了。阿康的父母说:我们再也没有叫你走过,你如愿意在这里,只要你将来不后悔,我们没有意见,只是我们不理解,你到底看中阿康什么地方——他们迟疑了一下,然后接着说——他是个有污点的青年。米尼说:我不guan,我不guan这些闲事,我反正是阿康的人了。他们觉得这姑娘有些颠狂了,可她对阿康的感情,使他们很感动,就让她留了下来,同他们在一起生活。
由于阿康的缘故,米尼对他的父母感到亲切。她想:既然不能和阿康在一起,和阿康的父母在一起也好的。她买菜,烧饭,收拾房间,空下来就给阿康织mao衣。她听人说,只要判了下来,就可以去探监了。可是,什么时候才判呢?现在,阿康又关在什么地方呢?她想阿康,有时候想得心痛,实在按捺不住这想念的苦chu1了,她就跑出门去,在ma路上luan走一气。在拥挤的人群里钻来钻去,在首尾相接的车辆间很危险地穿插着。她直走到jin疲力尽,脚底打起了血泡,钻心地疼痛,才稍觉得平静了一些。她的心情渐渐柔和下来,缓缓地想着阿康,想着他现在正zuo什么。川liu不息的人群从她shen前和shen后走过,她滋生出一个奇怪的念tou,她想:阿康去偷别人pi