形似也变了。秧宝宝的脸长了些,下巴颌尖尖的。蒋芽儿的脸更小了,大约因为肩膀阔出了些。两人的眼神都有着一点落寞的表情,好像积压自经历了什么,无法沟通。停了一会儿,秧宝宝缩回头,很快,两人在楼底下,面对面站着了。
停了一时,蒋芽儿说:方才看见李老师了。秧宝宝说:是呀?蒋芽儿又说:李老师说你在家,我就喊你来了。秧宝宝“哦”了一声,没话了。两人又冷了一会儿场,到底是蒋芽儿,像动物一样灵敏善变,她忽然笑了露出尖细的牙齿,拉住秧宝宝的手:走呀!两人一拉住手,隔阂便没了。那些分离的日子,倏忽过去。她们穿过街面,从“江南楼”旁边的狭道穿过去,一咱咯咯笑着,惊得一些鸡和猫都四下乱蹿。铗弄另一头,那幢二层水泥房的后边,是一片空地,约有一亩地大。原先是一块稻田,现在废了耕,用铁丝圈了起来。蒋芽儿拉着秧宝宝从铁丝底下一钻,进去了。麦茬硌着脚底,还有些野草,划破了她们的脚踝。空地的上空,飞扬着魄塑料袋,在风中鼓荡。她们在空地中央停下来,喘着气,笑着,直不起腰来,好几次,险些儿被地下的麦茬或者草根绊倒,又互相拉扯着不让倒下。最终,两人抱成一团,站稳了。
她们互相抱着对方的身子,嗅到了对方的气味:肥皂的气味里夹着太阳和干草的气味,就像某一种特别的植物,没有开出花来,所以不是香,而是苦涩涩的,但却很清洁。她们抱着站了一会儿,然后各自松开一只手臂,另一只手臂互相勾着颈脖。蒋芽儿说:这是我们家的。她那只空着的手,对着前面的水泥楼房,划了一周,将空地也划了进去:我爸爸都买下来了。由于空地上什么也没有种,就显得比实际面积更大,两个小孩子站在中间,则分外的校她们站了一会儿,就勾着颈脖往水泥楼房走去。房子的门锁着,旧房主还没有将东西迁走。她们蹬着台阶从窗户往里看。所有的窗户都从里面钉上了木板,显然是遭过了盗贼,才这么封死的。房里很暗。两人看了一会儿,渐渐适应了,才看得见。里面只是堆着一些杂物,在家具交错的腿之间,张着一面大网,一只巨大的蜘蛛,正辛勤地吐着一根长丝,荡着,荡着,向对面另一只家具腿上荡过去。荡了几次也没够到,可它却很耐心,歇了一会儿,再荡啊荡的。木板后面照射进来的一点光线,穿过家具堆,落在丝上一点,一点。看上去,那丝是断断续续,又像是一串极细的珠子,在空中滑来滑去。
两人头并头,屏住呼吸,看那大蜘蛛在丝上荡秋千。那大蜘蛛显然比她们潇洒,似乎不是够不着,而是不着急,还荡出了花样。那细珠子就一会儿弯一会儿直。最后,终于,大蜘蛛登上了家具腿,大网又拉出一根经线。两人都吐出一口气,转过眼睛互相看看。由于在暗里看久了,回到阳光下,看出去,两人的脸都花了,有无数光班在游动。她们手拉手跳下台阶,让那大蜘蛛在它的乐园里玩耍。
走出空地的路上,蒋芽儿不停地弯下腰,拾地上的易拉罐,汽水瓶,塑料袋。废弃久了,这空地自然就成了垃圾常秧宝宝也帮她一起拾,拾了放进一个较大的塑料袋里,很快就装满了,一人扯着一角,提出空地。看看,空场上的垃圾并没觉得减少,便又回去拾。这样来回拾了五六袋,才觉得干净了些。太阳也到了正午,两人都热得不行,汗流满面,收了手。两人跑过空场后面的稻田,绕过几间房子,来到河边,下到埠头洗手。河对岸是个鸭棚,鸭子听到有动静,一迭声地叫起来,几乎将棚顶掀翻。蒋芽儿火了,拾了河岸的烂泥,朝鸭棚扔过去,嘴里喊:怕你!怕你!鸭叫得更烈了,带动一百米外另一户鸭棚也骚动起来。终于,鸭主出来了,一个女人横着竹竿子,朝她们喊着。隔了河,又有风,再加上鸭叫,听不见她说什么,只看见竹竿的梢对她一扬一扬,女人耳朵上的金坠子一晃一晃。她们便也不怕,对了她喊:碰你鸭子了吗?你看见吗?有证据吗?女人也听不见她们的话。双方就这么无声地喊了一阵。鸭子大约晓得没什么事了,倒安静下来,女人退了进去,她们也离了河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