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01节
引子
七天七夜的雨,天都下黑了。洪水从鲍山ding上轰轰然地直泻下来,一时间,天地又白了。
鲍山底的小鲍庄的人,眼见得山那边,白茫茫地来了一排雾气,batui便跑。七天的雨早把地下shi了,一脚下去,直陷到tui肚子,跑不赢了。那白茫茫排山倒海般地过来了,一堵墙似的,墙tou溅着水花。
茅ding泥底的房子趴了,genshen叶茂的大树倒了,玩意儿似的。
孩子不哭了,娘们不叫了,ji不飞,狗不tiao,天不黑,地不白,全没声了。
天没了,地没了。鸦雀无声。
不晓得过了多久,象是一眨眼那么短,又象是一世纪那么chang,一gen树浮出来,划开了天和地。树横飘在水面上,盘着一条chang虫。
还是引子
小鲍庄的祖上是zuo官的,龙廷派他治水。用了九百九十九天时间,九千九百九十九个人工,筑起了一dao鲍家坝,围住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亩好地,倒是安乐了一阵。不料,有一年,一连下了七七四十九天的雨,大水淹过坝ding,直泻下来,浇了满满一洼水。那坝子修得太坚牢,连个去chu1也没有,成了个大湖。
直过了三年,湖底才干。小鲍庄的这位先人被黜了官。念他往日的辛勤,龙廷开恩免了死罪。他自觉对不住百姓,痛悔不已,扪心自省又实在不知除了筑坝以外还有什么别的zuo法,一无奈何。他便带了妻子儿女,到了鲍家坝下最洼的地点安家落hu,以此赎罪。从此便在这里繁衍开了,成了一个几百口子的庄子。
这里地洼,苇子倒chang得旺。这儿一片,那儿一片,弄不好,就飞出蝗虫,飞得天黑日暗。最惧怕的还是水,唯一可zuo的抵挡便是修坝。一铲一铲的泥垒上去,眼见那坝高而且稳当,心理上也有依傍。天chang日久,那坝宽大了许多,后人便叫作鲍山,而被鲍山环围的那一大片地,人们则叫作湖。因此别chu1都说"下地zuo活";此地却说"下湖zuo活"。山不高,可是地洼,山把地围得jin。那鲍山把山里边和山外边的地方隔远了。
这已是传说了,后人当作古来听,再当作古讲与后人,倒也一代传一代地传了下来,并且生出好些枝节。比如:这位祖先是大禹的后代,于是,一整个鲍家都成了大禹的后人。又比如:这位祖先虽是大禹的后代,却不得大禹之jing1神——娶妻三天便出门治水,后来三次经过家门却不进家。妻生子,禹在门外听见儿子哭声都不进门。而这位祖先则在筑坝的同时,生了三子一女。由于心不虔诚,过后便让他见了颜色。自然,这就是野史了,不足为信,听听而已。
一
鲍彦山家里的,在床上哼唧,要生了。队chang家的大狗子跑到湖里把鲍彦山喊回来。鲍彦山两只胳膊背在shen后,夹了一杆锄子,不慌不忙地朝家走。不碍事,这是第七胎了,好比老母ji下个dan,不碍事,他心想。早生三个月便好了,这一季口粮全有了,他又想。不过这是作不得主的事,再说是差三个月,又不是三天,三个钟点,没chu1懊恼的。他想开了。
他家门口已经蹲了几个老tou。还没落地,哼得也不jin。他把锄子往墙上一靠,也蹲下了。
"小麦出的还好?"鲍二爷问。
"就那样。"鲍彦山回答。
屋里传来呱呱的哭声,他老三家里的推门出来,嚷了一声:"是个小子!"
"小子好。"鲍二爷说。
"就那样。"鲍彦山回答。
"你不进来瞅瞅?"他老三家里的叫她大伯子。
鲍彦山耸了耸肩上的袄,站起shen进屋了。一会儿,又出来了。
"咋样?"鲍二爷问。
"就那样。"鲍彦山回答。
"起个啥名?"
鲍彦山略微思索了一下:"大号叫个鲍仁平,小名就叫个捞渣。"
"捞渣?!"
"捞渣。这是最末了的了,本来没提防有他哩。"鲍彦山惭愧似地笑了一声。
"叫是叫得响,捞渣!"鲍二爷点toudao。
他老三家里的又出来了,冲着鲍彦山说:"我大哥,你不能叫我大嫂吃芋干面zuo月子。"说完不等回答,风风火火地走了,又风风火火地来了,手里端着一舀小麦面,进了屋。
"家里没小麦面了?"鲍二爷问。
鲍彦山嘿嘿一笑:"没事,这娘们吃草都能变妈妈。"此地,把nai叫作了妈妈。
大狗子背了一箕草从东tou跑来:"社会子死了!"
东tou一座小草屋里,传出鲍五爷哼哼唧唧的哭声,挤了一屋老娘们,唏唏溜溜地抹眼泪甩鼻子。
"你这个老不死的,你咋老不死啊!你咋老活着,活个没完,活个没tou。你个老绝hu活着有个啥趣儿啊!"鲍五爷咒着自个儿。
他唯一的孙子直tingting地躺着,一张脸蜡黄。上年就得了干痨,一个劲儿地吐血,ying是把血呕干死的。
"早起喝了一碗稀饭,还叫我,爷爷,扶我起来坐坐。没提防,就死了哩!"鲍五爷跺着脚。
老娘们抽搭着。
队chang挤了进来,蹲在鲍五爷shen边开口了:
"你老别忒难受